對話新加坡社科大學教授李國權：不要去追錢，讓錢來追你

受訪者：李國權，新加坡社科大學教授

作者：Anderson Sima，Foresight News

結束了 20 分鐘的演講，李國權馬不停蹄趕往採訪間。和台下年輕的聽眾相比，他是少有的年逾古稀的參會人士。但在區塊鏈領域，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專家學者。

李國權是新加坡社科大學教授與全球金融科技學院主席。早年從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博士畢業後，他曾在新加坡國立大學等頂級學府任教。除了在象牙塔裡的學術歲月，李國權還有著豐富的從商經歷，從對沖基金到房地產開發，李國權教授始終與創業者走在一起。

他與區塊鏈的結緣源自於自己的孩子。他的小兒子在 14 歲的時候告訴李國權，他可以通過玩電子遊戲賺取比特幣。自此後，李國權發現了一個嶄新的領域。2014 年，李國權在新加坡管理大學（SMU）開設區塊鏈課程，成為當地最早研究和開設區塊鏈課程的學者。他於 2015 年編纂的《數碼貨幣手冊》一書，也獲得美國圖書館協會傑出參考書籍大獎。

有趣的是，這位新加坡學者對於中國的課題也十分關注。在其於 10 月 17 日上海區塊鏈周的主題演講中，他提到了對「新質生產力」的理解。他認為，對於外國人來說，新質生產力的含義就是新興技術如 AI、區塊鏈、新能源等創新技術的產業融合。

演講中的李國權 圖源：萬向區塊鏈實驗室

演講結束後，Foresight News 對其進行了專訪，以下是編輯後的全文內容。

Foresight News：您如何看待當前和區塊鏈生態及其未來發展？

李國權：早期的時候屬於野草叢生，以 ICO 為例的新資金進入區塊鏈行業後各類項目進入百花齊放的階段，大浪淘沙中最後生存下來的項目可能只有 5% 或者 1%，但是生存下來的項目就已經非常成熟了。

比特幣從誕生到現在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，接下來的話，我們很難再看到一個幾千倍的價格的增長，目前它各方面跟傳統企業的估值方式是類似。它現在已經不再是野草叢生了，而是在一個管理得當的「花園」裡面茁壯成長；而以太坊，你可以看到它的交易費減到很低，用戶群就越來越多，像 Solana 這樣的公鏈競爭也越來越激烈。可以說區塊鏈前 15 年的發展跟將來 15 年的發展可能是完全不一樣。

未來的項目肯定不是只有「發幣」這一種玩法，包括像 RWA、DePIN 這些新賽道，將更廣闊的傳統經濟和區塊鏈技術結合起來，都具有廣大的前景。但這其中有一個重要標準，新的項目要考慮對國家經濟有什麼好處，會不會帶來合規、合法、安全、共同富裕以及可持續發展，如果你的 Web3 項目在這方面有很大的貢獻，未來 10 年就是你的天下。

Foresight News：您如何看待中國大陸對加密貨幣相關領域的嚴格監管態度？

李國權：我個人從新加坡的經驗對比來看，大約在 10 年前，我預測政府肯定會接受比特幣，現在結果證明我們當時的看法是對的。那現在要我預測的話，我覺得 Web3 將來也是中國政府要用到的，我對此充滿信心。

因為每一個新的金融產品都會經歷一個發展的階段，中國政府選擇的是在野草叢生的時候必須要把「炒作」等亂象打壓下來，所以我非常贊同中國監管所做的一切。當大家開始合法合規，國際相關的監管機制已經定下，加密貨幣已經全球金融的一個重要渠道以及合法的投資標的後，我覺得中國也不會例外。

在監管之前必須對這個行業有所了解，但區塊鏈行業誕生時間比較晚，這對於監管來說是有難度的。但是現在你可以看到 BIS（國際清算銀行）在涉足這個領域，各國央行、商業銀行都開始做了，金融機構也已經開始敞開懷抱。所以我預測中國遲早會擁抱區塊鏈技術跟加密貨幣。

另外就是香港，從中可以看出中國是願意鼓勵加密貨幣發展，但它必須是局部可控的，同時在有系統可監督的情況之下讓它穩健發展，所以香港是一個實驗田。香港所做的一切我覺得非常的好，包括了現在新成立的合規交易所，這些合規交易所的增長比以前快很多。

Foresight News：那作為對比，新加坡對待加密貨幣的方式又有何特點？

李國權：在區塊鏈領域，新加坡扮演的是一個先行者的角色。新加坡的市場不會比美國大，當美國對加密貨幣制定各類監管框架時，他們可能會比新加坡更快。

而新加坡的優勢就在於可以扮演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橋梁。在大國博弈之中，雙方都是互有忌憚的，無法信任對方的技術與網絡。這樣新加坡就有它自己的定位，他所倡導的統一公鏈有機會將中國跟美國連接起來。這一點是和香港不一樣的，香港的背後有很大的腹地，所以我非常看好香港。

Foresight News：您認為 11 月將進行的美國的總統大選是否會對加密貨幣產生影響？

李國權：我覺得美國大選不論誰贏，對整個大趨勢不會有大的影響，加密貨幣行業還是會繼續上升，但是如果川普進來的話，可能速度就會快很多。因為從多年經歷來看，現在天時地利人全部齊全，加密貨幣成為合規金融體系的一個重要的工具。同時，它也變成了一個政治工具，可以帶來大量的選票，也就變成大國之間博弈的工具。

Foresight News：您怎麼看看待 AI 技術的發展？它和區塊鏈有何聯繫？

李國權：首先 AI 的合規成本會非常的高，比加密貨幣高很多。AI 的特點是贏者通吃，然後從投入規模看，只有政府和大型機構承擔得起，個人很難參與。AI 的一個特點是能提升效率，但它本身不創造大量的就業崗位和財富，如果 AI 被惡意使用，其帶來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。所以我們需要負責任的發展 AI 技術。而區塊鏈所代表的一系列密碼學和智能合約的技術，它可以去幫助 AI 在數據存儲，數據分配以及數據所有權上，為人類提供一個保障。這種技術交融是未來必然的趨勢。

Foresight News：您一直強調科技的發展應該「以人為本」、「共同富裕」，但加密貨幣行業也是遵循馬太效應的，您如何看待？

李國權：因為先行者承擔者更大的風險，所以他得到的回報很高，從傳統的合規金融產品來看，這些產品的年化回報大多就是 10～20%，一旦更高就意味著巨大風險。現在加密貨幣投資在很多國家已經被納入合規體系，那代表著目前的投資收益可能就是在 30% 之內了。

所以每一個新的行業都會經歷過野草叢生的階段，會有暴發戶，很多先行者不清不楚就發了大財，這個是應該的，因為他們冒著巨大風險，接下來隨著合規機構進入，行業進入成熟期，創造大量就業後，高額回報慢慢也就消失了。

如果你想走在前沿，你必須得勇敢去嘗試一些有風險的新事情，但同時，你要做的是將一個灰色領域帶到合規地帶，讓這些先行者走上正途。

此外，我還有一個觀點是你並不是跟傳統行業對抗，把他們的蛋糕切一塊，這樣是很難出現爆發性增長，你必須要製造一個新的行業出來。本來是沒有人懂得怎麼去賺這個錢的，你有一個新的技術去賺這個錢的話，相當於製造了新口味的蛋糕，讓別人來跟你一起分享，我覺得這是年輕人應該去考慮的。

同時，你還要懂得這個市場的遊戲規則是什麼，要想在一個灰色地帶安全發展，你必須有一個好的道德論理觀念，你只有在可持續性的框架之內去做灰色業務，到了看見風險的時候，你懂得怎麼自己拉回來。

我覺得如果你要賺大錢就必須要有倫理道德，沒有倫理道德的話，你很快就會被拉開，一下子就被人消滅掉了，這種例子在行業裡很多，如果你沒有倫理道德的話，你將來很有可能就變成了一個詐騙集團。

所以不要去追求錢，讓錢來追你，你做的一切都是市場有需求的，雖然早期可能看不到回報，但是遲早市場的需求就會找過來。